多年以后,当人们在追溯2022年的时候,可能会发现,俄罗斯和德国之间的北溪天然气管道被炸,居然会是旧的能源格局解体,而新的能源格局将从此开始建立的一个导火索。而能源格局,某种意义上却是当今国际秩序建立的一个基础。
最主要的原因,就是因为当今的国际秩序,很大程度上跟当今的国际货币金融体系,是深度关联的。而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核心,就是美元,而美元的基础,也就是美元之锚,正是石油。石油美元是美元作为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核心基础支撑。
(资料图)
石油之所以会跟美元绑定,就在于中东地区是全球的能源中心,中东地区的能源,主要集中在中东阿拉伯国家手里,美国利用以色列的战争威胁,与中东阿拉伯石油出口国,签下了石油美元换安全的协议,由此搞定了美元和石油的捆绑。
换句话说,只要全球能源格局还继续存在,石油美元的地位就难以被颠覆和取代,这是美国维护其金融霸权的重中之重。但是这个格局正在面临建立以来最尖锐的挑战,最新的裂痕就出现在土耳其,而这一次搞不好真的会颠覆旧有的国际秩序。
旧的能源格局解体
在既有的国际能源格局中,化石能源依然是当今世界能源结构中最主要的部分,所谓化石能源,核心就是三个部分,石油、天然气和煤炭。而过去从全球范围来看,工业产能有三大中心,分别是北美,东亚和欧洲。
这三大工业中心在过去的能源使用中,基本都依赖于从外部进口。美国在近些年加大了境内石油和天然气的开采力度,目前已经是全球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之一,基本可以保证自身的工业生产需求。
而东亚和欧洲,依然需要大量进口能源。在东亚,中日韩都大量从中东国家进口石油。而在欧洲,由于在距离上靠近俄罗斯,所以欧洲的化石能源进口,最主要的来源地就是俄罗斯。在2020年,欧洲石油、天然气和煤炭对俄罗斯的依存度分别达到29.0%、32.91%和50.2%。
这就是过去全球三大工业中心能源结构的一个大致情况。
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,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,现在面临能源供应链危机的,主要就是欧洲。因为在今年以前,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合作,依然都还保持着很紧密的关系,甚至在今年,按计划北溪2号项目将会开通送气。
然而俄乌冲突打乱了这一切,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合作也从紧密急转直下,变成了切割。现在欧洲的能源进口结构,面临重组。但实际上按过去的经验来看,能源供应链的建立,不是三五年,也不是十几年就可以轻松建立起来的,这个过程往往长达几十年。
现在欧洲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新的,安全高效又低廉的能源供应渠道,很可能是不现实的,在这样一个情况下,欧洲的能源需求依然还维持在正常水平,但是供应却完全无法保证,在供需完全失衡的情况下,就导致了欧洲的能源价格大幅飙升。
尤其是天然气,在欧洲是主要的工业发电燃料和工业原料。目前北溪1号早已经被切断,欧洲的工业产能面临着外流的危机。今年以来,欧洲大型工业企业,加大了在美国和中国的投资。将大部分新扩建产能,都从欧洲转移了出去,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欧洲的产业资本,对欧洲未来能源危机的解决,所持的悲观态度。
但是世界还得往前发展,随着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管道被切断,俄罗斯的能源需要找到新的买家,欧洲产业也需要找到新的卖家,那么全球的能源供应格局就面临着重组,现在只不过是这个重组过程的开端而已,这一过程可能将持续几十年。
而伴随着这个重组过程的,很可能就是国际秩序的改变,也许当新的能源格局建立起来的时候,新的国际秩序也将随之一起诞生。所谓草蛇灰线,伏脉千里,现在俄罗斯联合土耳其,就在组建新的能源中心。
在北溪管道被炸后,俄罗斯找到了土耳其,然后俄土双方宣布将在土耳其建设一个天然气枢纽,今后的俄罗斯天然气将通过土耳其输送到欧洲。俄罗斯之所以找到土耳其,可能有三个方面的原因。
第一个原因是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。土耳其横跨欧亚大陆。完全控制了黑海的出海口。而整个黑海的安全。很大程度上控制在土耳其的手里,如果没有土耳其的允许,甚至美国的军舰也无法进入黑海。
第二个原因是土耳其有独立的国家主权。这里说到独立的国家主权,其实欧洲的每一个国家都有,但是能够不受美国控制,以自己国家的利益优先,是土耳其区别于其他所有欧洲国家的最大优势。
第三个原因是土耳其和俄罗斯之间已经有现成的能源管道。俄罗斯和土耳其之间有土耳其溪和蓝溪两条天然气管道,可以不经过其他欧洲国家,直接从俄罗斯将天然气送往土耳其。
一旦这一步成功,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合作,经过土耳其中转之后,美国的影响力将被大幅削弱。
原本来说,如果这仅仅只是俄罗斯和土耳其之间进行合作,把过去北溪管道受影响的部分能源,转到土耳其,再输往欧洲,那么这对新的能源格局和国际秩序,似乎还构成不了太过重大的影响,但是现在中东土豪开始出手了。
那么事情的性质,就起了变化。
新的能源格局
众所周知,今年以来土耳其的压力格外大。在每个月公布的全球通胀数据中,土耳其的通胀水平达到了80%,长期位于世界前列。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就在于今年美国在加息,而土耳其却不断在降息。
土耳其之所以不能通过加息控制通胀,反而却在高通胀压力下持续降息,就是因为在美国加息导致资本流出的同时,土耳其如果自己也加息,很大程度上将可能导致土耳其国内的资产泡沫崩盘。如果土耳其的核心资产被西方资本抄底,土耳其将失去所有,这是土耳其输不起的最大原因。
所以土耳其只能向内转嫁压力,在承受高通胀的同时,等待机会。很显然,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土耳其,对于美国和他的西方盟友来说,显得太过难以驾驭。所以来自西方的援助,就不大可能实现。
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,看土耳其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。
西方可能严重低估了土耳其纵横捭阖的能力。就在内外交困之际,土耳其抓住机会,首先和俄罗斯达成了合作意向,俄罗斯也全力支持在土耳其建立天然气枢纽,只要欧洲愿意买单,那么土耳其将会成为这场能源结构调整中最大的赢家。
如果说单单只有俄罗斯的能源,还不够足以让欧洲冒险忤逆来自美国的压力,那么最新中东的土豪开始出手加持之后,土耳其在未来能源格局中的分量,将会直线上升,未来欧洲也将不得不考虑到土耳其的重要性。
最近沙特财政部发言人向外界透露,沙特向土耳其央行存入50亿美元的谈判已进入最后阶段,这50亿美元将以互换或存款协议的方式存入。而沙特商务部长在接受媒体对话时表示,他估计沙特在土耳其的投资总额会达到180亿美元。
此前,土耳其央行与其他国家的央行也以当地货币进行了掉期交易,目前总价值达280亿美元,其中包括与卡塔尔签署的150亿美元协议,与阿联酋签署的约50亿美元协议。
在普通人看来,沙特,卡塔尔,阿联酋,这三个国家对于土耳其的金融援助,可能只是常规的金融合作,但是如果我们结合近期土耳其的军事行动,再来看土耳其的现实意图,那么一个更宏大的计划,即将呼之欲出。
众所周知土耳其长期致力于打击其国内的库尔德人分裂组织,而在近期,土耳其加大了对土叙边境地区库尔德武装的打击力度,甚至还计划进一步出兵叙利亚。而巧合的是,与此同时,伊朗也正在向伊拉克北部地区集结部队,并在近期加大了对伊拉克北部的轰炸。
而在土耳其,叙利亚、伊拉克和伊朗这四国交界处,正是传统的库尔德人聚居区,对于土耳其和中东地区的联通却起着关键的作用。
多年来,库尔德人和美国人之间的关系,有一点说不明道不清,当年美国攻打伊拉克的时候,库尔德人的武装就是先锋部队。
如果我们了解了前面介绍的全球能源格局变化的背景,那么对于现在,土耳其和伊朗同时开始对这四国交界地带采取军事行动,尤其是土耳其,可以有个合理的推测,很可能就是拿到中东土豪的钱之后,在进行清场行动,而清场的目的,就是要打通一条从中东到土耳其的能源通道。
一旦这条通道被打通,那么我们可以从地图上看到,来自沙特、阿联酋、卡塔尔、科威特、伊拉克、伊朗的石油和天然气,都将通过这条能源通道进入土耳其,再从土耳其的能源枢纽,源源不断的送往欧洲。
所以当这条通道打通的时候,将会成为一条连接欧亚大陆的能源大动脉。毫无疑问,任何欧亚大陆上面的互联互通,都会是一次陆权对海权的动摇和挑战。
新的国际秩序
过去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贸易,大部分的结算货币都是欧元。当俄乌之间的能源贸易被切断之后,欧洲不得不从全球各地进口能源。现在来看,最主要的是从美国,加拿大,澳大利亚,还有中东。
尤其是美国以远远高于市场的价格,大量向欧洲出口液化天然气,当欧洲的能源进口,转向了这些美元区国家,那么能源贸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,很可能也就随之发生了转移,从欧元变回了美元,这是欧洲货币主权的再次陷落。
但另一方面,有俄罗斯挑头,率先开始对出口的天然气以卢布进行计价和结算,这改变了长期以来,全球能源贸易以美元进行计价和结算的格局。但这只是一个开始,一旦俄罗斯挑战成功,那么将会有更多的资源出口国,也走向改变。
而中东到土耳其再到欧洲,这条能源通道一旦打通,由于全部走的是陆上运输,不再受到海运和安全的影响,有理由相信,他们的能源贸易中,计价货币和结算方式,也将会发生巨大的改变。
这对美国来说,将会具有颠覆性的影响。因为美国的霸权,某种意义上,也是建立在海权之上的。
近200年来,盎格鲁萨克逊民族,在全球建立了大量海军基地,孜孜不倦的在欧亚大陆的核心地带,尤其是中东地区拱火搞事,让欧亚大陆不得安宁,无法互联互通,核心目的就是让全球的经贸往来,物流运输,不得不仰仗于他们对海权的掌控。
但是如果有了俄罗斯和中东方向的双面加持,土耳其利用自身的地理位置优势,与欧洲建立起稳定的能源合作关系,那么能源、贸易、金融、货币很可能都将会随之而发生改变。在这个过程中,美元的流通量和影响力,都会因此而受到挤压。
一旦中东恢复稳定,欧亚大陆恢复了互联互通,这将是那些本身游离在欧亚大陆之外,又致力于搞大陆均衡政策,进而从中渔利的,五眼联盟国家的噩梦。
最后
我曾在之前的文章中有过一个预测,当美国的影响力下降,无法独立掌控中东安全格局的时候,它有可能会转向支持库尔德人独立建国。这样可以在沙特,伊朗,土耳其,这三个中东强国之间,打下一颗楔子,进而分化他们的影响力,让中东无法保持稳定团结。
现在来看土耳其和伊朗,已经先下手为强,后面俄罗斯在叙利亚的驻军,有可能也会参与到这一历史进程中来。而中东格局的量变,会引发全球能源格局和国际秩序的质变,这一步在不久的将来,可能就会到来。
关键词: 欧亚大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