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困在原地的货车
或许没有什么名字,比“过之景”这三个字更能概括货车司机的职业特征了。世间风景,皆是过客,充满无奈,又充满诗意、让人感怀。
过之景是一个货车司机的名字。进入这行的23年里,他手握方向盘,装载着货物和希望,驰骋在乡间、堆场、高速公路,像一只陀螺般全速旋转。日子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流逝,沿途的风景成为过往,作为一个“跑长途”的,过之景的人生似乎不会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故事了。
陀螺,要么旋转、要么倒下。很长一段时间,过之景总以为只有“病痛”能让自己“倒下”,直到遇见磨人的疫情。他和他的车被困在上海青浦区的一条公路边,至今已有半个月。
在上海,不少像过之景这样的司机,连日来因道路受阻而被迫滞留,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这种特殊的“漂泊”。在此情境下,“忍耐”不再是一种心理活动,更像是一种力气活,太过耗人。
4月14日,银柿财经记者联上过之景,听他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,也感受到了货车司机这一平凡职业下的艰辛。以下自述根据采访整理而成——
过之景和他的车滞留在上海青浦区一条公路边。
突然之间无处可去
“车子不动就没钱赚”,这是我们货运行业的铁律。这半个月,我的车子动不了,每天只有开支没有进账,每分每秒都成了煎熬。
我是3月31日从苏州来的上海。过去的四五年间,我和我的车一直挂靠在物流公司名下,运输线路也较为固定,从苏州工业园区出发,送钢卷到上海的宝山或松江。这条线路挺好跑,苏州距离上海也就七八十公里,有时装货快、不用排队的话,我一天能跑两个来回。
我记得是今年3月初,上海新冠肺炎疫情暴发,手机里经常能看到这里那里的货车司机阳性了。由于我跑过上海,行程码带了星,回家就要接受隔离,还得交600多块钱一天的隔离费。我舍不得这笔钱,更舍不得停工,所以除了跑上海送货,大部分时间就待在工业园区内。
为了外防输入,园区对各类货运车辆进行严管,像我这种往返上海的,必须严格落实全流程闭环管理,最多停留8个小时就要驶离园区。原先能送货的情况下,这点对我来说影响不大。4月1日起,(上海)浦西地区封控了,但我们大部分业务集中在那里,这也就意味着我送不了货了。不少遇到相同情况的同行,无奈之下想到一种方法——“为了上高速而上高速”,空车转一圈后下来停留,8小时到了再上高速转圈。
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好办法。我听已经试过的朋友讲,高速和服务区都堵得不行,一趟下来要将近六七个小时。现在油价这么贵,很不划算。这个时候,我一个在青浦打工的亳州老乡建议我,干脆直接把车开到他上海住所的附近,这段时间我在车上将就着过,他还能给我送点吃的。我当时想着,上海顶多封控一个星期,熬几天我就能接着跑货运了。
回过头看,只能说我料到了开头,却没有猜到结尾。
在公路边“荒野求生”
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青浦区的崧盈路,离这不远的郏一村,就是我老乡住的地方。四顾茫然,我不认识这里,这里也不认识我。
3月31日下午,在到达这里前,我特地采购了一些干粮,包括方便面、小面包和几瓶牛奶。
如果你去问一圈,没有一个货车司机会告诉你自己爱吃泡面,有的或许听到“泡面”两个字都要吐了。我们也想对自己好一点,但真正进了超市、伸手去货架上拿食物的一刹那,心里又过不了那道坎,总想着“能省一点是一点”——毕竟自己节省一些,家人的日子不就能好过一些么?
我本来想着,有老乡照应,吃喝至少不用愁。但4月1日以后,附近的村庄封得严严实实,老乡根本没法出门给我送饭。我就只能待在货车上。这期间,工作人员对我们进行了三次核酸检测,但没有人关心我们有没有什么困难。没过多久,我的干粮就告了急。最后实在饿得不行,我硬着头皮和过路人讨了一些食物。这里的人都很实在,接济了一些给我。
还有一个好心人告诉我,上海有停车场对外开放,里面有盒饭供应,建议我去那里。但我考虑到那边人多,有交叉感染的风险,而我停靠的位置至少人少,安全。所以这半个月,我都没离开过崧盈路半步。
待了一段时间后,我慢慢发现沿路有不少像我这样滞留的外地货车司机,离我不远处的一辆安徽牌照的货车上,还住着一对夫妻。后来我认识了另一个司机,他在车上备有便携炉,我俩就用两块砖头搭了土灶,在上面烧点水或煮点热饭。这两天炉子快没气了,不知还能坚持几天。
说实话,我的人也和炉子一样,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。住在公路上的这段时间,我除了吃饭就是睡觉。以前拉货的时候,我可以倒头就睡,还总想着要是能有多一些的休息日子就好了,但真正到休息的时候,我心里惦记的又只有干活。特别是这两天,多梦,睡得很不踏实。前天后半夜,我甚至梦到自己抗原检测出现了两条杠,被送进方舱医院,吓出一身汗。
在路边取水
没有收入怎么还贷
这两天我常常回忆过去的生活,这种感受无异于再活一次。
关键词: 货车司机